5/27/2010

薑花




缘何黛绿暗披霜,素影柔姿效妙常;
莫谓青衣无艳色,萦回涧底尽幽香。

薑花是父親的花, 父親不種花, 對花沒感覺, 但他愛潔淨, 每到夏天都要在家放一點薑花, 他認為可以僻暑、提神、淨化空氣、散發清香, 令人心曠神怡, 比擺放香精好。因此, 家裡、辦公室、汽車上, 到處都看見薑花的踪影。父親獨立,不囉,生活整整有條, 我曾在美國多年, 很少回家, 親從沒過問,只希望我過得好, 找到自己的路,我在外生活, 風塵撲撲,常在應酬之後,陷入寂寞的深谷, 善感又思家, 我會像父親一樣, 在客廳放一大把薑花, 讓花的幽香攏罩, 就如同回到父親的家 !

出來工作之後, 午飯時間, 腿會不由自主的到處找花, 是習慣成自然, 花陪着我長大, 伴着我從一個家搬到另一個家, 從一國家飄落到另一國家, 處處無家處處家, 花早已成為我的親人, 生命的一部份, 我情願不吃飯, 不可以無花。我漫無目的, 任意在橫街窄巷亂逛, 花總會在某一個角落向我招手, 陪伴我, 跟我回辦工室。一大把薑花就像變魔法, 瞥時間把沉悶的房間變得活潑, 素白的花像跳舞仙女, 使昏喑的空間發亮, 在亮光中透出父親的笑容, 薑花是我和父親, 心與心之間的橋樑。

多少年來, 我們各自在不同的角落買花, 插花, 賞花, 讓花化解人與人之間的思念……我們各自活在花的幽香裡, 直到那一年, 我抱着一大把薑花看父親, 他躺在醫院, 無力起床, 我們透過花瓣與花葉, 透視彼此的心, 他會輕輕揮手, 喚我坐在身旁, 拉開紗窗, 讓陽光灑落身上。我們不說話, 我握着他滿是針孔和瘀傷的手, 用毛巾抹替他拭臉, 輕輕給他按摩, 他就會合起眼情, 讓疲勞溶入薑花的芬芳中;然後 我坐在旁邊, 閉目養神, 和他一起進入夢鄉。

我要和父親好好走一段路, 為了照顧他, 我放下全職, 當起自由撰稿人, 甘心情願推掉差事, 珍惜每一天。父親不喜醫院的食物, 我天天跑菜市場,跑醫院, 做飯送飯, 食物一小塊一小塊的切; 一小口一小口的餵。那段日子, 護士特別通容, 批準了正常探病外, 中午的送飯時間,能推的應酬都推掉, 半夜趕稿子直至破曉, 這就是我世界的全部。給我打氣的, 是陪着我進進出出, 一朿又一朿開了又謝, 謝了又開的薑花, 它告訴我無論生活多坷坎, 總會看見美麗

護士知道我每天上醫院, 還要採訪, 晚上通宵趕稿, 她問,
你每天這樣頻頻撲撲, 難道不累嗎 ?”
我說,“很幸運,我還擁有累的機會 !”
世界上, 總有些事, 縱使累也是甜的

父親住院大半年, 病情每況愈下, 已經到了長臥不起的地步,醫生說已經盡了力, 要家人作好準備。我明白醫生盡了力, 這代表他們的專業知識走到了盡頭, 有權表白他們的有限, 但是沒有權力宣判別人的命運, 奪走希望 !

十多年前, 我和父親已經領教過, 當年我拉着行李, 帶着疲憊不堪的身心, 剛結束海外長駐代表的工作回家, 瞥見父親形銷骨立, 兩眼深, 比我更形疲憊,
我天天睡不穩, 六神無主, 不知如何是好…….!”
父親說, 巳經看過10位醫生, 都說對手術沒把握, 弄得他徨徬不巳, 不知道挑那一位醫生好。他忍瞞, 不想我担心, 一直等到我回來, 我習慣反向思, 覺得不應縱容醫生, 誰要花那麼多錢和時間聽廢話 ? 我代父親炒了10個醫生魷魚, 從頭開始。第11醫生不敢放肇, 說對手術滿有信心, 二話不說, 約了最早動手術的時間, 父親終於放下心頭大石, 從盲眼的恐懼, 回到重見天日。

那段留院的日字, 父親的眼睛蒙着紗布, 看不見東西, 但是每次我捧着薑花, 才踏入病房, 遠遠的, 憑着淡淡的芬芳, 他就會高興地叫起來, “ ! 你來了!”
撕開紗布, 父親慢慢張開眼睛, 重看世界, 仔細看身邊的每一個人, 每一株刷肩而過的樹, 匆匆錯過的每一朵花。父親凝視我良久, 良久, 好像不認識我, 要重新細看, 把我從頭到腳每一分寸, 都看進心底。

我挽着父親的臂彎, 攙扶着他慢步走回家, 從醫院到家彷彿有一個世紀的距離;我從沒跟父親捱得這麼近, 心貼得這麽緊, 我聽見他每一口細碎的呼吸, 如果世間有一條沒有盡頭的路, 我多麽渴望是這一條 !

無論路有多遠, 盡頭會愈走愈近, 早晚有一天會走完, 這次父親再進醫院, 沒有上一次幸運, 醫院不放他回家, 變成長駐病號, 醫生說能做的都做了, 情况只會向下, 不可能轉好, 是在等日子, 希望他餘下的日子過得好一點。
但是, 我從來不相信權威, 無論怎麽了不起的權威, 都只不過是生命海洋中的一滴水, 不是上帝, 說的不一定是真理。

經過複雜的申請, 我把好友中醫師Z帶到醫院, 給父親針炙推拿, Z是父親的希望。
Z隔天到醫院去, 父親會高興起來, 生命會突然發亮。
西醫口裡的不可能都變成可能, Z就像變法魔術師, 父親的身體一天天好轉, 開始下床學步, 攙扶着從房間的這一頭走到另一頭, 隨着新舊薑花的替換, 他開始從走廊的這一端走到另一端 !
大家都很高興,家人的探訪愈變愈頻密, 醫院一下子變成家人相聚的地方。我們常在探病後一起吃晚飯, 這是繁忙的城市人少有的侈奢。

當時父親聽覺不靈光, 最後失聰, 一天我在醫院和弟婦說:
他很快就能下床,回復到往日到處逛街, 上茶樓的日子。
在另一家醫院當資深護士的弟婦, 以權威的口吻說,
醫學上是不可能的哦 ! 大家盡盡力, Z 也只不過舒緩舒緩, 讓他好過一點而己 !”
沒想過父親的臉一下子拉下來, Z 不只是舒緩舒緩, 而是打通全身經脈, 居然把失聰也打通了 !
我們不知情, 照樣在父親面前口沒遮攔 !
中醫認為下醫治病, 上醫治心, 而我們卻不小, 打破了父親的信心, 還矇然不知 !

父親終於離開我們了, 他走之前一, 我還以為情况好轉, 正在收拾行李, 準備早上飛到杭州為世界xx論壇擔任中英文同声傳譯兼組長。半夜一點鐘, 弟婦打電話過來, “醫生爸爸的情况不妙,不要飛 ?” 前兩天爸爸的病情還在向上好轉, 這突然的變化大家都沒有心理準備, 我盤算過我的工作臨時不能找人替代, 何况過去九個月來, 父親曾跨過一個又一個關口, “不會這麼巧吧 ! 我想爸爸會吉人天相的 !” , “不知你回來的時候還見不見得到..”

早上我帶着鉛塊一般的心情飛走了。工作上的專業要求, 需要從業員保持清晰敏捷的頭腦, 充沛的體力, 和高度的專注。 國際會議的同声傳譯本身就是一項沉重無比, 超高壓, 和極耗精力的任務, 更何况我們還要準備很多的資科。我每一分鐘着父親,旣想打電話回家, 不敢, 害怕萬一撑不住訊和重的工作壓 我的工作 [] 譚先生很體諒我,給我大力支持, 我們集中精神應付這個盛大的會議, 除了工作, 把所有活動, 參觀, , 宴會都謝了。


實我的心八下, 上留在賓館單的飯後, 就關起門來, 準備工作、保持安定, 這是考驗真正耐力的吃緊時刻。
結果在開幕式的當夜, 即論壇的第二天四月十四日凌晨一時, 父親走了, 醫生按家人的意, 在彌留之際, 沒有進行心肺復甦之類的活動, 這些活動, 按不同信仰的善終專家的說法, 會擾亂臨終者情緒, 增加亡者痛苦 ! 父親悄悄地走了, 平靜的走了 ! 這不正是我們九個月來一直希望的結果嗎 ?


家裡, “不要趕回來了, 這幾天復活假期, 香港的許機構休息, 麼事情都不能辦, 如果能辦的也早已按着父親的囑咐, 很早前就安排好了。好好地把世界XX論壇的工作做好之后再回來吧 !”

晚上普寺舉行傳燈, 我和我的[]本來也像前兩天一樣打算推掉一切活動, 老板過來, “工作時工作, 遊戲時遊戲, 都去 !”當夜普濟寺張燈結彩, 傳燈會會在荷花池旁邊舉行, 小小的蠟燭點在明亮剔透的水晶蓮花座裡, 在月色下, 看不盡的人龍, 一望無際的燈海。每個人手裡都拿着盞燭光, 我掌上棒着暖烘烘的燈, 一晃一晃的光, 我又想起父親來了 !
當夜, 寺月色明媚, 夜涼如水, 人流如, 燭光像一片汪洋不停閃爍, 夜的燈, 何止一千盞 ! 會挑日子, 這麼多的人燃這麼, 彿天上的星星都落到凡間, 給世界帶來無量的光….! 爸爸祝您路好走 !

每年掃墓, 我都會帶着薑花探望父親 !
每當薑花盛開的季節, 無論在辦公室、家裡、還是在最寂寞的角落, 薑花淡淡的芬香, 浪接一浪圍攏過來, 擁抱着我, 我知道父親又回來了 !

May 28, 2010 Hong Kong


5/21/2010

此花只合山中覓 - 國蘭篇







清 鄭燮 荊棘叢蘭圖 長卷
“無小人不能成君子,故棘中之蘭更碩茂矣”

清•鄭燮
蘭花本是山中草,還向山中種此花。
塵世紛紛植盆盎,不如留與伴煙霞。


我家淡泊, 種蘭花猶如種野草, 任她懶洋洋地散落在竹林下、曇花邊、白蘭樹旁, 仰望天空, 忘憂地自由舒卷, 沒有温室與特別照顧, 她會乖乖地自動發芽, 吐艷, , 特別是報歲蘭, 像內置了生理時鐘,每到大年初一, 必定準時開花。我與蘭花相依為命, 過幾許風雨, 像清風伴着晚霞!

偏偏我的朋友看不過眼, 認為我不懂花, 需要調教。
這天, 安東尼意登門造訪, 捧着一盆稀有蘭花, 放在精緻的盆裡, 反覆叮嚀,
! 這罕見品種, 價值連城, 全城只有四株, 我分了株, 送給你一苗, 夠朋友了吧, 你要好好照顧啊 !”

我看這盤四季蘭, 葉兒嬌軟無力, 上面還有蚜蟲叮過的傷疤, 有點像暴發户家中常看不見爹娘的小可憐 ! 我一時不知如何反應, 不知道它到底是失怙托孤, 還是什麼。

! 你好好照顧她, 說不定來年分株,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株, 不數年間你就發了 !”………

你知道它真正的價值嗎 ?”
安東尼報了一個天價, 說有時比一層樓還要看漲……
他怕我不信, 特別了剪報, 給我緊貼行情,
你看呀 ! 今年二月, 玉溪的第六屆中國蘭花交易會在市博物館舉行,玉溪蘭協副會長晉小容用兩套海景房換了一苗“素冠荷鼎。唉 ! 就是嘛,他說花好、檔次高,玉溪還沒人引進,他就搶着入貨 。這是蘭花中的稀世珍寶,也是大理蘭園鎮園之寶,去年買家出價1000萬,主人都沒捨得賣,目前,該株蘭花估價1500萬人民幣啊 …..”

這就是蘭花高手對蘭花的知遇, 和隆而重之的盛意。

安東尼怕我不懂種金, 好心地手把手, 獨門秘方密付。他認為種好這盆$$$要格外留神:植料、水笞等、要用微波爐消毒, 預防; 花盆要簇新, 避免老盆殘留物質,每天取一桶山泉澆花, 別用來泡茶,;要用蚯蚓肥, 用前也要放微波爐叮一叮…………………他滔滔不絕, 不知我Anti-Nuke, 也不明白我全家上下,天生天養, 免疫力強。
回頭看他手上我見猶憐的[王者之香], 就明白它為什麼弱不禁風 !

這真人版的[愛她即是害她], 弄得我啼笑皆非 !

蘭花呀蘭花, 你能不寂寞嗎 ?
特別是人家愈捧你、吹你, 炒你, 炒得尋常百姓養不起的時候, 你就愈淒涼 !
你巳經不是伴着清風晚霞的空谷幽蘭, 而是被炒作的奢侈品, 就像那些要贏的賽, 從草原被牽進馬糟, 給照顧得無微不至!

晚上安東尼特意請我上他家吃飯, 順便觀賞他的高檔蘭蒲和賞月,頗有點詩人墨客的風騷 !
! 這株散發着王者之香, 世間罕有, 你聞聞看 !”
不知道是我鼻塞, 還是安東尼虛榮, 我硬是嚊不出這種香中霸氣, 安東尼沒趣得很 。
“這些年來, 每年分株,株又分株…..很快就變成這麼多, 這可價值連城啊 !”
看他那麽多那麼多密密麻麻的蘭花,層層叠叠,像股票市場,擠擁繁忙。
我只種蘭花, 特別是名貴品種 ! 要懂得計算成本效益, 最大利潤啊 !”
他在一邊給我示範養蘭之道, 一邊提醒我:
“物以罕為貴, 我給你的那株, 市面上極罕見,蘭花中的[稀世珍寶],來年抽新苗, 分株以後, 記得不要給人, 否則多了競爭對手, 會跌價 !

當然, 說安東尼市儈是不公平的, 他對蘭花情深款款, 跡近瘋狂, 他給蘭花開網頁, 燒光盤, 還配上美麗的音樂與圖畫, 廣發蘭友, 還經常招朋喚友蕙研雅集, 這些都我不及的。

我生性慵懶, 覺得每天和蘭花曬曬太陽就夠了,君子之交,其淡如水,人家卻認為我冷待蘭花。
人情太濃, 蘭花到底受不受得起 ?
我突然對龍牙居遁禪師的謁, 別有一番切膚的體會︰
人情濃厚道情微,道用人情世豈知?空有人情無道用,人情能得幾多時?

從蘭花的被厚待, 想到自己多番辜負他人美意, 不禁黯然 !
文武雙全的A醫生為了成就我,多番和大老板談論我, 一致認為是可造之材, 如果乖乖的話, 必可名利雙收, 他們認為我缺乏自知之明, 替我婉惜, 覺得我心無大志, 蹉跎歲月 !
他們愛護我, 關懷我, 真心實意的給我出點子:
你去找一個山明水秀的地方, 我們找大老板包養你一年, 你好好在裡面寫書 !你出來之後, 我們找人棒紅你 !”
不過, 老板說你不要亂寫, 寫什麼什麼XYZ ………..包賣的嘛, 做過市場調查了 ! ! 你看他對你多好, 連題材都給你擬好, 你按着做就好了嘛 !”

我開始明白, 我家的曇花為什麼自甘寂寞, 不為誰開,等了一個十年又另一個十年 !
一朵好花, 必需落在一雙好的手裡 !

最近再見A醫生, 他見我寒傖依舊, 痛心疾首 !
我永遠不會忘記, 臨別前他咬牙切齒,
你、你、你、你………..這麼有才華的一個人……, , 你怎麼攪成這個樣子呀? ….你、你、你……….”
鐵不成鋼, 我辜負了這位苦心, 刻意想栽培我的大恩人, 我甘心捱罵, 除了沉默, 我還能說什麽 !

我知道我和花同病相憐 !
畢竟我比花幸運, 我有腿, 可以溜, 而花, 如果不長在深山, 只能任人擺弄 !

我的腿本來乏力, 跑不快, 後來的脚力, 特別是如如不動的原地踏步, 是慘澹經營出來的。
我本來以為淡泊一點, $的硬招就使不上勁, 沒想過軟招卻招架不住!
去年, L 給我饒以大義, 要我北上為中國傳统文化的未來效力, 深深觸動了我這個不肖子孫的傷疤, 將剛找到一份國際傳媒的優差, 不加思索的推掉,把身心性命交出去……沒想過陷阱這麼深。
硬招誘你以利, 軟招卻要偷你的天地心。

事後何老師說, 我只不過是人家眼中的一塊[魚腩],別以為自己真有什麼才華, 人家哄哄你吧 ! 我不明白[魚腩] 的深層文化, 回家一查, 才明白是[好吃,好肉,易吃, 好味道 !] 的意思。

一下子, 我恍然大悟, 明白前一陣子台灣書香世代的Norn曾說, 他爸爸一輩子闖蕩江湖, 誰沒有見過, 發覺最[天真]的就是香港人 !
我使香港人蒙羞, 要好自檢討,

蘭花本是山中草,還向山中種此花, 為何誤墜塵網 ?
明明手無綁鷄之力, 為什偏偏自以為有什麽力?

今天, 各路英好漢罵我[軟硬不吃], 他們不知道我對權貴耍太極, 不瞥眼就推掉幾許誘惑, 可是台下十年功,隱藏着無數傷疤 !
N不知道,他是我的內功師傳, 我永遠感激他,因為他說了真心話 !

年初, 當我筋疲力竭, 拖着一箱比雪花融得還要快的夢, 從漫天風雪, 萬里冰封, 零下的北京, 回到重門深鎖的家的時候, N悄悄地找了一些自以為能夠[為民喉舌][天真人]交心, 並宣佈[封筆]
這枝江湖上最觸目的健筆,最鮮明的旗幟, 從此效孔子棹舟浮海息驾廣陵, 退出江湖。
他已經爬到老虎頭上, 是老虎背後的軍師, 曾是XX顧問……..
他說, 這是一場徹頭徹尾的騙局, 白白浪費一, 還助虎為虐……
他說,他對朋友有疚, 對社會有愧, 對母親有歉, 他不忍心別人步上後塵…………


他每一句話, 都像晚年的巴金, 堅持着要說 [真心話] !

他慷慨高歌, 是一厥千古流韻, 現代行動版[廣陵散]。
N買了一條船, 將橫渡英倫海峽, 棹舟浮海 !


恒古以來, 天地間有一種聲音, 有一股正氣, 把有形化為無形, 專門彈奏給知音者聽 !

我用心聆聽, 淌着淚 !
終於聽懂了 !
回家後, 馬上把[聖旨] 撕掉 !
我永遠永遠感激 N, 是他, 使我不再誤入歧途 !
[聖旨] 上一大串達官貴人, 上頭說, 任何一個都將使我名成利就 !
這些人不接見任何人, 欽點我專訪和辦事, 是看得起我 !
他們說將會用最大的出版商, 最有力的宣傳機器, 最高的姿態把我棒紅。

我知道, 我將步上N的後塵,
我們都曾經天真, 都曾經有夢, 曾經有理想, 自以為可以為社會效力 !

我痛哭流涕, 發自肺腑, 真心真意的感激 N[真心話],
還要要感激巴金, 和恆古以來不昧良心的人 !
讓我們一起哭吧, 痛痛快快的大哭一場, 讓我們的眼淚, 把大地洗滌得乾乾乾淨淨 !

我終於明白, 為什麼[李白]買醉, 為什麼天子呼來不上船 !
我多麼多麼的感恩N !

如果, 如果一株蘭花, 她自甘當一根草, 就請你高枱貴手, 不要把它引薦入宮, 不要把她包裝為價值連城的稀世珍寶,!

過年前, 安東尼關心我,我說我不買年花, 因為很多報歲, [桃姬] [碧姬] 等都抽了許多菖花,安東尼很焦急,
不成的啊 ! 你一定要把花菖剪掉,要不然開花將會抽去太多肥, 就不會出發很多新芽, 來年分株就不夠多, 花不來啊 !”
可是我愛花 !”
愛花也頂多只能讓它開三分一就要剪, 不然不發新株啊 !”

我開始明白L, 為什麼要剪掉我的詩, 要詩讓路, 好讓我專心寫大塊文章, 慷慨陳詞, 對社會發揮深遠影响力 !
說到底, 最懂得自愛自重的, 還是我家被遺忘的曇花, 不為誰開, 誰也呼喚不了她, 結果惹惱父親, 給破口大罵, 說她是最無用的花, 不會開的花…… 她在謾罵聲中, 瑟縮在寂靜無人的角落, 十年磨一劍, 寧靜致遠 !
惜花者不管你多寧靜, 多致遠, 偏偏要把你從山中挖出來, 移植到盆裡, 悉心打理,希望有朝一日, 閒花草可以變成為稀世奇珍 !
他們自顧自好心, 卻從來不過問花兒 !
就像那些拼命把小孩子送入名校, 望子成龍的父母, 不明為白為什為什麼有那麼多不快樂的孩子 !

一次蘭展, 看見一株開了花的[達摩], [達摩] 是賞葉蘭, 市面上不常見花, 加上憶起安東尼要把花菖剪掉的一番話………
! 逃出生天的花兒, 我多麼高興遇上你, 真的愛你 !
我想買下來, 老板開了高價, 最後討價還價, 老板給我一個機會:
如果你在花展最後一天來, 如果花還在, 就按你的價錢給你 !”
花展最後一天, 結束前賣不掉的蘭花都給裝上貨車, 在滿目瘡痍與凌亂中, 我看見我心中的花兒, 我把她輕輕的捧在掌心, 看完又看, 把她從殘花亂卉中, 帶回藍天白雲的家, 靠着花色潔白無瑕的[青山玉泉] !
在藍天白雲下, 望着[達摩][青山玉泉] , 大地一片幽靜, 我們是多麽自由自在 !
可過不了幾天, S老總來電, 高興得不得了, 說給我約好了R做專訪, 還了找了最好的攝影師和兩個助手, 大家都好期盼啊 !
我知道是我最最好的朋友, 最最好的兄弟 D, 用他天大的面子才約得上這個名人,
以前的人都約不了他, 或許約了又給取消掉了 !”
他們先斬後奏, 想給我驚喜 !
如果是以前, 看在人情, 也就幹了 !
我不好當面潑那麼大的一盤冷水, 特別是潑向我的好兄弟D, 我用電郵群發了一個[抱歉] !
他們好多天都不回覆 !

良久, S又來電了, 說如果我不想寫R 沒關係, 給你改約M, 也是大有來頭的啊 !

! 如何讓他們明白一株鬧市中, 心遠地自偏的野草閒花的心呢 ?
空谷一曲誰唱和 ?
我想起了古琴, 自彈自唱, 無庸演奏給許多人聽 !

May 21, 2010 Hong Ko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