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6/2007

感謝媽媽 (二)

連續幾天三十一、二度的天氣,我每天打電話, 陪老媽吃飯, 她應該知道, 不管發生什麽事, 我們都在一起 !


去年, 天天跑醫院, 給父親送飯, 食物切成一小塊一小塊煮; 然後一小口一小口的餵。生活裡能推掉的應酬都給推掉, 半夜趕稿子到天亮, 如此這般過了大半年, 一直到父親離去。當時醫院的護士特別通容, 給批準了正常探病外的帶飯時間,她知道我每天還要採訪, 晚上通宵趕稿, 她說, “你每天這樣來來回回, 難道不累嗎 ?” 我說,“很幸運,我還擁有累的機會 !” 世界上, 總有些事, 縱使累也是甜的。


就如同父親去世後不到一年, 我正準備收拾心情重出江湖, 回報館或電視台全職工作, 繼父又進了深切治療部, 情况嚴重,我陪母親進出醫院,特別確保陪她吃飯, 也許我們的生活和飲食習慣早己大不相同,我决定放棄自己的習慣 ! 如此這樣又來來回回了好幾個月 !


我一向的追求都叫母親失望 ! 那一年, 我作為美方代表, 長駐上海, 農歷新年, 公司給我們選擇, 凡留駐的外派人員都能拿到花红和雙糧, 如果選擇放假飛回家就要放棄這些福利。我自從留學離家, 又做一些飛來飛去的工作, 與家人聚少離多, 深感抱歉, 正當我抱着萬二分興奮回家過年, 告訴母親我放棄了年終花红, 母親說, “難怪你到今天還買不到房子 ! 某某的兒子當中國長駐代表沒幾年, 巳經是多少幢房子的業主 !”


這件事, 促使我放棄了本來留居香港的决定, 上海的工作结束後, 在選擇買房子和做學問之間, 我選擇了回美國追随我的老師, 這就更證明了母親對自己看法的肯定,我是這樣一個沒有希望的女子, 風塵僕僕, 在母親打蔴將的時候, 她發現我全身上下, 什麼都沒有, 空空的口袋裡只有尅她[牌風]的書。


她覺得, 這畢竟不是一個正常女子的歸宿 ! 好不容易, 我居然碰上了一個極富有的豪門之後, 她才開始看見罴光, 但是沒幾天, 我就和這個財神分手。不肯分手的, 只有两家媽媽, 天天一起逛街, 串門、飲茶、希望製造一些旣成假象, 盼望我會回心轉意, 有一天大家將會變成一家人。两位媽媽情投意合, 不願砸掉這門親事, 一個怕以後要討凶巴巴的媳婦,一個怕以後再沒有那麼體面的女婿。母親一再跟我提起, 两個媽媽又到那裡那裡去了……直到有一天, 我說, “你那麼喜歡這家人, 你自己嫁過去吧 !”她才真正放棄我, 我知道我闖了彌天大禍, 從此她不再搭理我。


後來她發現, 我的歸宿居然落在纽约的報館, 天昏地暗,灰頭垢面的當爬格子動物,報館剛好座落[黑手黨]舊部對面, 我前面的玻璃窗還留下幾個小孔, 是往日子彈的戰跡。母親跟親戚歎氣, 要把我從這塊爛地方拯救出來, 她的妙計就是委托親戚, 在我工作的報紙上刋登[尋人廣告]。


社長跟我說, “你媽媽找你啊 ! 要回家嗎?”
我們就像普天下相親相愛的人, 千方百計, 假為對方設想之名, 叫對方失望 ! 我刻骨銘心體會到, 愛有多難 !


我並沒有放棄她,尤如她沒有放棄我, 我默默地陪她進進出出, 愈來愈明白當年的父親,我已經取代了他的位置, 繼承了他的沉默、寡言、不對抗 ! 這簡直不是平日專愛在記者會上提尖銳問題的我。但是, 在愛的裡面, 我們會為了不放棄對方而放棄自已。


就像昨天晚上, 我沒法參加家人的飯局,飯後母親差弟弟送了一朿鮮花來, 淡粉红的白合, 白色的玫瑰,這麼樸素的顏色, 不是母的顏色。她喜歡熱鬧,喜歡喜氣,她的顏不是大红就是大紫, 而且都很貴氣治艷。


她终於挑上了樸素的顏色, 淡雅的花兒。在最近三十多度的天氣中, 她一次又一次逛花墟,給我帶來一束又一束樸實無華的花 !




June 27, 2007

6/17/2007

從話尾回到話頭 From Ending to Beginning

(See English translation below)






行到這裡一塵不染
抖落一樹雨後芳菲
傷情已唱到話尾
把話別參作話頭






你是誰 ?
掉頭便去
孓然一身
逆風而行
衣袂飄飄
掃盡前塵
把功名付予浮雲




作別尚未抽芽的樹
樹梢頭善變的天空
天空詭譎的彤雲


坐一枝寂淨的香
把為斌新詩的愁眉
交给一聲清磬
香板敲落根塵
你已從話尾回到話頭






February 21, 2007






From ending to beginning

Dustless, I am here
stepping on petals after the rain
arrived at the end of a blue song
Ending is the beginning
of a Koan.


Walking out, I am here
with no return.
Who are you ?
Solo traveler against the wind


Brushes away dusts on earth
with sleeves
and let go of mundane
fame and wealth
like clouds
drifting in the sky


above the tree top
new leaves in colors impermanent.
Uncatchable
is purity in the scent
of an incense.


Sits in solitude
here and now
is a frown gone
with an unfinished poem.
Letting go of everything
called you
and awaken from a dream


As the Zen Master hits
with a wooden stick
in drowsiness, you wake up
from an ending to a beginning


February 21, 2007, translated April 10, 2007

6/14/2007

一朿心花 & 規律

一朿心花
(悼阿余)


你一拍桌子
便檢起整片被出賣的青春
頭也不回的去了


四人幫
中國
四人幫
你顫抖的唇中有淚


丟棄了的博士後
葬送了的年華
摧殘過的愛戀
像一陣風
撩起了紐約的相思


你的眼中有火
燃燒着剩餘的灰燼
直至眼皮綑乏
心力交疲
嘴吧閉起
連火花也熄滅了


我卻跑遍天涯到處找你 !


今天你在那裡?
我遠道歸來看你呢 !
我追隨着你的夢回來了


明天你又在那裡呢 ?
我把渺茫的希望寫在風塵中
拿着你的名字
到每一個相識,
和不相識的人那裡尋訪


我緊握着一朿心花
要到你的墓前獻上






November 24, 1986
香港南丫島凌辰五時






規律


你我是天上飄忽的雲
遇然追隨着一陣風
追逐山與山之間的
河流和海洋


我深深地舒了一口氣
便聽見你在那邊
輕輕地低吟
那些沒有形成的
樂音


那裡
有一首歌
沒有詞
有一厥詞
沒有曲
有一條生命的道路
沒有規律


( 1988 年2 月3曰)